农民善于根据市场情况调整农业生产，但也容易出现“市场合谋”。 去年同期，蔬菜价格上涨。 今年大家都有扩大生产的冲动，没想到价格却下降了。
文字| 《财经》特约撰稿人孙东苏、实习生王美琳、记者邹碧莹、张明丽
编辑| 王艳春
“今年白菜的价格：5元，可以去外地买一米。”
入冬后，大白菜、芹菜、萝卜、大葱等价格大幅下跌。 部分地区甚至有报道称，农民放弃收割，直接铲菜或返田。 12月6日，《财经》记者还在北京市通州区张家湾镇牌楼营村平安绿色采摘园发现了一块废弃的白菜地。
菜园子周围都是枯枝，地里密密麻麻地长着卷心菜。 大部分外叶都被冻伤、腐烂。 用来看守菜地的铁皮屋已经空了。 记者见到了三位市民。 他们从网上得知，这颗白菜被扔掉了，他们就来捡白菜。 隔壁村的王阿姨和她的妻子也来地里取滴灌带。
“长得好的白菜都被拔掉了，剩下的都太老了或者没成熟。” 王阿姨向记者估计，面积300至400亩的白菜大约有三分之二卖掉了。 据了解，白菜不仅在张家湾这一带种植，其他地方也有种植。 卖早了，白菜的价格还算合理，卖晚了，白菜就会烂在地里。
“市场上也就一块钱一头，谁要？” 王阿姨的妻子告诉记者，三皇庄也有农民种白菜。 有人去买白菜，但农民算了算，卖白菜的钱还不够装车的钱。 ，干脆不卖。 周边村庄的胡萝卜、萝卜、芥菜也迟迟没有收获，过了很长时间才卖完。
图1 12月6日，北京市通州区张家湾镇牌楼营村一片废弃的白菜地。摄影/实习生王美琳
上海港联农产品事业部蔬菜分析师张敏告诉《财经》记者，2023年以来，蔬菜价格总体呈现“先高后低、再高后低”的趋势。 今年以来，蔬菜均价在2月份最高，随后几个月保持平稳。 8月至9月，蔬菜月均价格开始持续上涨。 然而，10月以来，全国蔬菜价格低迷，甚至滞销。 。
中国农业大学全国农产品市场研究中心研究员刘乃希向《财经》分析，蔬菜价格的短期波动往往可以通过做市商的投机套利机制得到补偿。 这种持续下滑主要是由于基本面供给过剩。 蔬菜集中上市，保鲜困难，即使降价也得卖。 “不管多少钱，经纪人至少要能赚钱，如果光交仓储物流费就亏钱，没人会接菜。”
价格太低，农民只能卖回田地。
今年的大白菜有多便宜？ “上车只需20美分。” “一公斤？” “10公斤。” 12月7日，山东省青岛市平度市大庙庄村的一位农民告诉《财经》记者，今年他家种了50多亩大白菜，销量超过30万公斤，目前还有10万公斤。 田里的大白菜。 如果不卖的话，白菜就会冻在地里，所以他们必须把它清理掉，“反正这只是这周的事。”
抛售并非独一无二。 在新疆石河子，王传芳种植了40亩白菜和10亩萝卜，并在田间加工完大白菜，价格为每棵1元。 “一亩地只有2000株，四五公斤以上的一株就值一块钱，小的不算，都是送礼的。” 王传芳说，家里的水果萝卜10元一袋，后来变成了5元一袋。 也卖了。 今年我种菜一般都会亏钱，但如果能卖掉一些，亏的就少一点。
王传芳家周围的一些地区，萝卜、白菜全部被毁。 “你叫别人去接，他们不去，因为太远了。买白菜要10块钱，开车要烧油几十块钱，他们不去，所以他们就去。”打在地里，碾碎了，当肥料。”王传芳说。 正常切好白菜后，需要雇人将其一一扔到车上。 有的半挂车要装载几十吨，人工成本比两三毛钱一斤的白菜还要贵。
“为什么我们不要全新疆的大葱呢？因为挖大葱比白菜还麻烦，没有两把铁锹三把铁锹是挖不出来的！白菜是用刀砍下来的，所以不是没人要，而是没人挖。出来吧。” 王传芳家附近，有人放弃了自己种的100多亩大葱，到处叫人去挖。
中国农业大学全国农业农村保险研究中心主任杨瑞华告诉《财经》记者，今年冬季全国同期蔬菜价格有所下降，或许是因为秋冬气温回暖导致蔬菜生产过剩。陆地蔬菜和冷棚蔬菜； 其次，疫情过后人们的消费能力有限； 三是农民投入生产要素的能力下降，低投入成本蔬菜（如白菜、萝卜等）产量增加，形成结构性过剩。
北京新发地市场价格监测数据显示，白菜、萝卜均价从年中的每斤0.7元下降至11月份的每斤0.3元左右，大葱均价也从1.4元左右下降。 8月每斤为近期新低。 每斤0.8元左右。 张敏介绍，我的钢铁农产品研究了解到，2023年大葱、大白菜、萝卜收购价格基本处于近五年来（2018年以来）最低水平。
新发地是北京最大的农产品批发市场。 每天有2万多吨蔬菜从这里抵达北京人的餐桌。 市场上的蔬菜来自田间地头，向农户收购，与农户合作种植，到集中种植区选货。 下游连接超市、小批发商等二级市场。
新发地交易市场宣传部部长童伟告诉《财经》记者，市场选取了有代表性的蔬菜样本，计算出蔬菜平均价格为2.79/公斤，这个价格很低。 白菜每斤大概2到3毛钱左右，正常供应平衡的时候应该是4到6毛钱。 卷心菜很新鲜的时候卖30美分。 原来大家都是30毛钱卖，或者几天后菜卖不出去变质了，商家就会下调价格。
“白菜等农产品属于非标产品，今年行情很差，有的长得不好，或者采摘时受损，自然会被丢弃，直接还田。” 童薇告诉《财经》记者。
种植面积扩大导致市场消化困难
12月5日，北京大兴区后顺路附近的田野里，放眼望去，成堆的白菜，个别村民正在捡白菜。 生鲜公司工作人员告诉《财经》记者，成堆的白菜将被生鲜公司收走，地上不想要的烂白菜将被限制拾取。 兴东路附近，《财经》记者估计，地里约有150亩白萝卜腐烂，散发出腐烂的气味。
图2 12月5日，北京市大兴区未山庄镇兴东路附近的萝卜田。摄影/特约通讯员 孙东苏
刘乃希、张敏等专家向《财经》分析，蔬菜整体供需不匹配是蔬菜滞销、低价的主要原因。 种植面积的扩大，加剧了市场供需失衡。
据我的钢铁农产品研究显示，近年来，国内蔬菜特别是设施蔬菜的种植面积和规模基本呈现逐年增加的趋势。 以全国蔬菜大省山东为例，山东省统计局数据显示，2023年前三季度，山东省蔬菜面积约1662.1万亩，同比增加-同比增长2.2%； 总产量6271.8万吨，增长3.4%。 农业农村部公开数据显示，截至今年4月初，蔬菜田间面积同比增加110万亩以上。 截至10月份，比去年增加133万英亩。
今年8月大雨过后，部分地区选择增收蔬菜。 最近新产的蔬菜陆续上市，比如白菜、白萝卜等。 “今年秋冬季雨水较少，大部分主产区气温略高于常年平均水平，有利于蔬菜生长，单产水平也有所提高。” 刘乃希说道。
童伟向《财经》分析，疫情管控的特殊时期结束后，农民对整体消费能力预期较高，种植意愿较强。 此外，近年来，一些行业出现衰退。 失业后，员工选择返回家乡。 他们在家乡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土地，他们主动或被动地投资种植。 种植人员数量增加，导致今年整体产能增加。 过量的。
刘乃希表示，我国蔬菜生产仍以非专业化生产为主，价格波动正反馈效应较大，产销随机关联比例较高。 但美国、日本等发达国家大多专业化生产，供应链关系和结构会更加稳定。 我国农产品的产销对接属于大市场、大流通。 一个农户的蔬菜销售可能50%是老顾客付的，50%是新顾客付的。 交易对手众多，供需信息复杂，随机交易比例较高。
刘乃希指出，农民善于根据市场情况调整农业生产，但也容易出现“市场合谋”。 去年同期，蔬菜价格上涨。 今年，大家都有扩大生产的冲动。 没想到，今年价格竟然下降了。
此外，市场对蔬菜的需求并未明显增加。 《中国蔬菜产业发展报告2023》显示，近十年来，我国蔬菜需求总体呈现先增长后稳定的趋势，年均复合增长率为1.76%。 2021年至2023年，人均每年蔬菜需求量约为95-96公斤，这是一组非常稳定的数据。
目前，即使销售渠道打通，农民也很难赚钱。 刘乃希指出，蔬菜产销对接体系主要依靠熟人网络的运营和维护。 比如，从湖北、湖南运输十多吨白菜到北京时，途中蔬菜就存在一定的损失。 当下游批发商与上游中间商或农户协商损失时，无论是5%还是10%，双方只能依靠长期合作的信任。 目前，卖地价格低迷，产区白菜价格每斤仅10毛钱左右。 如果把损坏的部分分摊的话，农民的利润就微乎其微了。
值得注意的是，冷链物流的配送成本往往高于常温配送。 《物流时报》今年1月发表文章指出，目前，我国水果、蔬菜、肉类、水产品冷藏运输率分别仅为15%、57%、69%。 在发达国家，这一比例已达到80%至90%。 我国因冷链断裂造成的农产品腐败率是发达国家的1至2倍。 据测算，我国每年因冷链“断链”而浪费约1200万吨水果、1.3亿吨蔬菜，经济损失超千亿元。
杨瑞华建议，可以通过金融保险政策稳定菜农收入。 比如，通过提供贷款支持，引导农民开展差异化生产； 通过优化农业保险保费补贴政策，鼓励菜农购买蔬菜产量和价格保险。 优化农产品物流运输体系，减少因运输环节不畅造成的蔬菜数量和质量失衡。 此外，还应提高生鲜蔬菜加工能力，让菜农尽可能受益。
冷库不足、信息混乱
今年不仅是白菜、萝卜，连大葱都不好。 在山西省河津市西王村，肖斌种了两亩大葱。 为了快速腾出土地，以一元三斤的价格零碎卖掉。 隔壁也有一户人家种大葱，但他们忍住了，让大葱继续生长。 他们计划在年后市场价格上涨后出售它们。
然而，大多数蔬菜不会在地里停留太久。 刘乃希分析，土地面积大、跨度大是造成时空不匹配的首要原因。 蔬菜供应按季节轮换。 北京吃的茄子来自不同省份、不同地区、不同季节，供需难以实时精准匹配。 此外，中国不少地区围绕特色产业打造“一县一品”模式。 蔬菜产区相对集中，有利于提高产业效率。 但消费分散在千家万户，加剧了供需时空错配，流通系统更加复杂。 。
杨瑞华指出，蔬菜产品以生鲜消费为主，产业链相对较短。 “蔬菜收获后往往需要立即出售，农民只能随行就市，没有议价能力。” 刘乃希举了一个例子。 湖南地里的蔬菜早上采摘下来，放入冷藏室，下午或晚上才装上大卡车。 ，第二天一早运送到北京新发地市场，下午到达超市。 整个过程通常控制在36至48小时内。
图3 12月6日，北京市海淀区一家蔬菜店的水萝卜价格。摄影/王美琳
在紧张的销售周期中，准确的市场信息显得尤为重要。 张敏分析，“低价菜伤农”的本质是菜农种植信息滞后、盲目跟风种植、销售渠道单一。 童薇向《财经》强调，农民不能看到卖得好就种什么。 如果遇到供过于求的情况，他们就会选择重新种植其他品种。 这种“盲从”往往使农民找不到新品种。 向种植方向。
刘乃希表示，近年来，农业农村部不断开展农产品价格监测预警工作，在市场引导方面取得了很大进展，但仍存在一些地方信息不匹配的问题。 归根结底，这是由于我国农产品种植、生产、加工的标准化、专业化、产业化程度较低，加之产地冷链物流基础设施不足，放大了短期市场波动。
在张敏看来，白菜、萝卜、大葱等蔬菜严重供过于求的局面今年不太可能出现明显改善，长期价格走势偏弱。 但不排除短期市场走势受降温、降雪、节假日影响，导致价格短期走势出现暂时性变化。 一个小小的推动。 对于未来蔬菜价格走势，如果明年种植面积大幅减少，从供给端来说也将利好价格水平和走势。
杨瑞华认为，提前合理控制市场规模非常重要。 蔬菜供需弹性较小。 一旦供给超过需求，必然造成农民收入损失。 建议政府部门根据近年来蔬菜播种面积、种植类型、产量和价格的变化，向菜农提供种植前信息和指导。 蔬菜生产者还可以加强与蔬菜零售商、批发商、超市和社区的沟通，实时了解蔬菜市场变化。
从长远来看，我国农产品冷藏保鲜设施的建设将极其重要。 中国农业大学全国农产品市场研究中心研究员刘乃希、李宇介绍，这是应对市场波动的蓄水池。 该机构预计，中国60%的蔬菜产量应进入冷链流通，但目前低温处理率在20%至25%之间，这意味着12%-15%的产量已进入冷链流通。 三年来，农业农村部会同财政部支持全国产区冷藏保鲜设施建设7.5万多个，主要解决冷藏保鲜不足的问题蔬菜水果能力不足，缺乏冷链物流“第一公里”。
“一些有冷库设施的实体，对于今年冬季菜价的下跌，普遍比较淡定，虽然销售价格也受到影响，但总体来说还是不愁销路，能够稳定经营。” 刘乃希说道。
童伟建议，还可以建立大型农村合作组织，让领导者具备一定的运作能力、组织能力，以及与市场渠道对接的能力，掌握各区域市场的需求。 此外，农民还应避免种植竞争性强、技术成熟的产品，如梨、苹果、香蕉、西瓜等非常受欢迎的品种，而选择种植市场紧缺的高附加值产品，以避免竞争太多。
“不要等到蔬菜快成熟了才去找市场联系。” 童伟建议农户提前联系，按照市场标准进行种植管理，验收后按约定价格收购，这样会获得更高的市场确定性。
（应受访者要求，王传芳、肖斌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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